從地下室搬到了這個荒涼的院子裏，除了沒有被鎖起來，柳鈺的狀況沒有什麽變化。

還是清粥小菜的，也沒有什麽活動空間。

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無聊，天剛暗下去，腹中就傳來劇痛。

“唔……”她趴在鋪著薄被的床上，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在床頭抓出了指痕，冷汗將衣衫浸濕，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。

原以為遇到疼痛，她會慘叫出來，但現在她知道了，人在痛極的狀態下，壓根就叫不出來。

她想要像此前一般，痛到昏厥過去，可又偏偏無比清醒。

這絕情丹果真是傳說中的毒藥，怪不得師娘壓根就不讓她碰這玩意兒。

可她記得絕情丹一開始只會讓人皮膚潰爛，特別是從臉上的皮膚先開始，過了幾年以後，潰爛才會逐漸擴散到內臟之中，整整數十年之後才會令人肝腸寸斷而死。

而她現在臉上雖然也有些灼燒感，但是這腹中的劇痛絕對不應該是絕情丹的效果。

作為清風谷的弟子，她再廢柴，也能察覺得到，除了絕情丹，蘇子晴沒有給她下其他毒。現在她的癥狀，都是拜這粒絕情丹所賜。

所以，堂堂少陽門的大小姐，花了大力氣，為她準備的絕情丹，竟然是西貝貨。

想到這裏，柳鈺不禁笑出聲來。稍微轉移了註意力的她，總算是喘上了一口氣。

可片刻之後，劇痛再次襲來，她只得繼續咬牙忍耐。

她從未覺得時間過得會如此緩慢，待雞鳴之時，她還以為自己已經過了一甲子了。

“總算是……”話還沒說完，她兩眼一翻，終於昏厥過去。

被派到涼風苑來，兩個小丫鬟的心中頗有些怨念。誰讓她們得罪了管事呢，不然誰會被派到這個啥都沒有的院子，照顧大小姐的眼中釘。

為了不洩露大小姐在這荒蕪多年的院子中關了人，她們連院子都出不去，最多也就是能與院內值守的守衛大哥說說話。

可守衛也是蘇大小姐特意挑選出來懂規矩的，若不是聽到他們回應大小姐的吩咐，丫鬟們還以為他們是啞巴呢。

按照大小姐的吩咐，她們兩人將早膳按時送到房間裏。看到那個女子趴在床上，還以為她還在睡，走近了一瞧，卻是嚇了一跳。

只見那女子臉頰紅得異常，嘴唇卻是泛白，單薄的衣衫被浸濕，淩亂的長發貼在背上。

氣息微弱，一副半死不活的狀態。

大小姐特意吩咐過，她要這個女人活著，否則拿她們是問。這才過了一宿，人就變成這樣了，天知道大小姐會如何對她們。

兩個丫鬟對視一眼，一個趕緊去找守衛，讓他們幫忙叫大小姐過來，另一個留在這裏照看柳鈺。

“人怎麽樣了？”柳鈺迷迷糊糊醒過來，睜不開眼，只聽得蘇子晴氣急敗壞的聲音。

她想告訴這位大小姐，自己這樣完全是拜她的假藥所賜，卻是看不了口。

耳旁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說道：“這位姑娘應該是著了風寒。”

“風寒？”

“想來是大小姐那粒藥的藥性太烈了，這姑娘承受不住，所以……”

打斷男子的話，蘇子晴笑道：“承受不住？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死了？不管你用什麽方法，給她吃什麽，把她的小命給我保住。我要讓她這般難受十年，一日不多，一日不少。否則……”

“是！在下遵命！”

柳鈺已經不知道怎麽評價這個已經瘋掉的大小姐了，她現在有些同情顧遠之了。娶了這位大小姐回去，估計也是夠他受的了。

不過看樣子她的小命到底是保住了，只要她能堅持住，一定可以等到師父師娘來救她。

她還有十年的時間，肯定可以等得到他們找來。

又吩咐了幾句，蘇子晴便與那中年男子匆匆離開，只留下兩個小丫鬟照顧她。

有了蘇大小姐的吩咐，柳鈺的日子終於好了些。好不容易一睜開眼，小丫鬟就把冒著香氣的肉粥遞到她面前，竟然還給了她一塊芙蓉糕。

晚些時候煎好的藥也來了，聞著就知道裏面加了不少好東西。這蘇子晴為了給她吊命，還真是破費了不少。

稍晚些時候，小丫鬟們竟然還給她準備了一大桶藥浴，讓她舒舒服服地跑了一個熱水澡。

若不是晚上有再次襲來的劇痛，她都覺得自己過的是大戶人家小姐的日子了。

也許是郎中開的藥有些用，也許是她稍微適應了一些這樣的疼痛，天黑時候的痛楚，竟然比頭一天輕了一些。盡管還是讓她出了一身冷汗，好歹沒有在天亮的時候暈厥過去了。

在用了早膳之後，柳鈺便開始補覺。除了三餐，她都得讓自己盡快睡著，或者在屋裏來回走動，稍作鍛煉，就等著晚上的時候，睜著眼、忍著劇痛到天明。

這樣的日子一連過了一段時日，柳鈺覺得自己都快成蝙蝠了，一直沒有出現的蘇子晴終於來看了她一眼。

看到她已經潰爛了一大塊的臉頰，蘇大小姐甚是滿意，等她的臉再爛一些，找個機會，讓這人去見一見遠之。

不知道到時候遠之會怎麽嫌棄這般醜陋的她。

也不知道蘇大小姐每日到底在忙些什麽，這次也就只是嘲諷了柳鈺幾句，就匆匆離開。

望著突然出現又自說自話走掉的蘇子晴，柳鈺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她，她那粒絕情丹可能是假的。

雖說也是爛臉，但這明顯癥狀與師娘手劄裏的不一樣。毒姬的手劄絕對不會有錯，所以真相只能是絕情丹是假的。

不過就算是假的，也讓她每天生不如死。

柳鈺望著鏡子裏已經慘不忍睹的自己，長嘆了一口氣，不知道師父他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這裏來。

正發著呆，便聽到了腳步聲。

這腳步聲與照顧她的兩個小丫鬟的有些不同，她轉過頭，望向來者。

是個陌生的高挑女子，她從未見過，卻覺得莫名地熟悉。

“小鈺……”對方的聲音抖得厲害，眼中寫滿了震驚和心痛，“你怎麽……”

“楓哥？！”柳鈺站了起來。

蒼天開眼，終於有人來救她了！

見張楓盯著自己的臉，沒有進一步的動作，她知道這人是被自己的模樣嚇到了。也虧得他來得還算早，再晚些來的話，估計都看不出她的容貌了。

“我這是中了毒，師父一定可以為我治好的。”

現在不是震驚的時候，臉上的這點問題她並不特別在意，只要能治好她每夜的劇痛便好。早一日回到清風谷，她便早一日從每夜的劇痛中解脫。

張楓心疼地看著她，終於頷首：“好，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。”

可能是因為蘇子晴覺得她根本就沒有本事逃走，也不會有誰會知道她被藏在這裏，出去的過程順利到柳鈺一直懷疑下一步就是蘇大小姐設下的陷阱。

一直到出了山莊，看到坐在馬車上的蘇子晗，柳鈺才徹底放松下來。

盡管不知道張楓和他為何會聯手，但只要有他在，應該就真的安全了。

無視蘇子晗的表情，柳鈺笑著說道：“謝謝。”

蘇子晴只是暫時被他們引開，想來很快就會發現柳鈺被人救走。三人也不敢逗留，等柳鈺上了馬車之後，便匆忙離開。

本就因為夜間的劇痛而需要補覺，此時安心下來的柳鈺更是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。她若不趕緊補個覺，一會兒天黑以後，便有她受的。

知道兩人肯定有很多話要與自己說，她簡單地講了自己的狀況，叮囑他們一會兒千萬不要擔心，然後便睡了過去。

坐在蘇子晗身邊，張楓卸下了易容，恢覆了神月教少主的樣貌。

望著西沈的落日，他聲音冰冷：“蘇子晴竟如此對待阿舒，我定不會放過她。”

“她畢竟是我妹妹，留她一條性命吧。”蘇子晗看著前方的路，眉頭緊鎖，眼神覆雜。

自從文舒出現，顧遠之的目光就不曾分給子晴片刻。她的離開更是讓那人難以忘懷，將子晴徹底冷落。若不是顧望天的強硬堅持，顧遠之早就退婚了。

而子晴會變成現在這樣，也有他這個做哥哥失職的原因。

縱然如此，他也從未想過，子晴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，竟會變得如此歹毒。

若是他那日能及時察覺自己妹妹的異樣，從她手裏救出柳鈺的話，這個姑娘是不是就不會被折磨成這般模樣？

可後悔有什麽用？自責有什麽用？

蘇子晗是聰明人，現下說什麽都無濟於事，他們要趕緊離開這裏，然後盡快將她送回她師父師娘身邊，這樣才能確保她的安全。

馬車一路狂奔，但在太陽完全落山的時候停了下來。

“柳姑娘……”

“阿舒……”

兩個男人看著馬車中蜷成一團的少女，甚是無措。

她說過一到日落，藥效就會發作，她便會腹痛，但他們都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的疼痛。

難得分神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，柳鈺艱難地說道：“別……別停下……趕……緊走……回……清……風……谷……”

好不容易說了這幾個字，她又疼得滾到一邊，強迫自己深呼吸，想要稍稍緩解這可怕的疼痛。

不管是不是假藥，這難以忍受的疼痛，也只有指望她師父了。盡快回到谷中，她便可以盡快擺脫這令人絕望的劇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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